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壽光災后30天

2018-09-21 17:37 | 人氣:6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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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天之內,兩場臺風,帶來了山東省濰坊市有氣象資料以來歷史同期最大值的降水量。一百多萬受災群眾,一萬多間倒塌的房屋,近二百億元的經濟損失……透過冰冷的數字,災難的輪廓清晰可見。

近日,證券時報記者走訪了濰坊市壽光市境內彌河沿岸的紀臺鎮(zhèn)、上口鎮(zhèn)和羊口鎮(zhèn)。其中紀臺鎮(zhèn)主要是大棚蔬菜種植區(qū),上口鎮(zhèn)的口子村主要發(fā)展養(yǎng)殖業(yè),羊口鎮(zhèn)的南宅科村以種植為主,小麥和玉米是主要作物。

當洪峰退去,最初的排水救援工作告一段落,如何挽回損失、修復被洪水沖擊的生活,成為當地最緊迫和現實的問題。

壽光城區(qū):一切如舊

在壽光市的城區(qū),人們對洪水所帶來的影響感受并不深刻,或許是因為城市生活的千篇一律,或許是因為鋼筋水泥比裸露的土地對降水有著更強的抵抗力,較為完善的排水系統(tǒng)也減輕了降水的沖擊。

從北京到濰坊的高鐵進入濰坊地界后,連綿的白色大棚也隨之進入視野。壽光物流發(fā)達,但仍未通高鐵,普遍的路徑是從濰坊汽車站乘坐汽車到達,流水發(fā)車,進入壽光后沿道路有各個站點很是方便,途經壽光國際會展中心,每年當地的盛會——國際蔬菜科技博覽會都在此舉辦。

壽光地處濰坊市西北部,渤海萊州灣南畔,地勢自南向北緩慢降低。市區(qū)面積不大,蔬菜等農產品帶來的發(fā)展契機,在城市中有著不可磨滅的烙印。

位于壽光城區(qū)東北部的中國·壽光農產品物流園是亞洲最大的綜合性農產品物流園,也全國最大的蔬菜集散中心,甚至是信息交易中心和價格形成中心,同時也是中國南菜北運、北菜南調的中心地帶。記者到訪的時間是9月14日早晨8點,此時最繁忙的早間交易已近尾聲,交易區(qū)的人流和車流卻毫無停歇下來的意思。

壽光蔬菜物流中心,女工分揀打包南瓜

天南海北種類繁多的蔬菜在這里匯聚,本地菜、本省菜、外省菜等集中到這里繼續(xù)打包后,物流發(fā)送至全國各地的蔬菜市場。蔬菜從收購到分裝、物流中間環(huán)節(jié)眾多,要經過多個層級的收購商,其中最基礎的收購商是駐扎在農村的收購點,直接從農戶處購得剛采摘下來的新鮮蔬菜,有些是按重量論價,有些則直接按種植面積開價。

星羅棋布地散落于9個鄉(xiāng)鎮(zhèn)幾百個村莊的一線蔬菜收購點,是將蔬菜與外界連接起來的第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,春江水暖鴨先知般感知著田間地頭的分毫變動,在經歷收購、分揀、運送后,這些變動將以更大的幅度傳導至下游。洪災發(fā)生后的一段時間里,不止當地,諸多外省地區(qū)某些菜價也見飛漲,幾十元一斤的香菜就是這種影響的體現。

從壽光城區(qū)沿彌河向南不遠就是紀臺鎮(zhèn),境內有彌河自南向北流經全境。該鎮(zhèn)蔬菜種植業(yè)發(fā)展較早,十余年前開始種植無公害瓜菜,冬暖式大棚、大拱棚等保護地栽培面積即達5萬畝,茄子、辣椒等瓜果聞名全國。但由于地勢較為低洼,該鎮(zhèn)成為壽光市大棚農業(yè)受洪災影響最大的地區(qū)之一。

紀臺鎮(zhèn):“我們連續(xù)抽水幾天幾夜了”

孟家村是紀臺鎮(zhèn)受災較為嚴重的地區(qū)之一,洪水退去20余天后,排水工作已基本完成,但一些大棚中仍留存有積水,路邊溝渠中通過抽水泵排出的水嘩啦啦流向彌河,救災工作仍在繼續(xù)。

孟家村,幾位村民在共同修繕大棚

對于從年初到年尾起早貪黑埋頭在大棚里工作的村民來說,大棚就是他們最寶貴的財產,在兩場暴雨的時間差里,未等積水演變?yōu)樗疄?,各家各戶自己用抽水泵排水的工作就已經開始了。第二波受“溫比亞”臺風影響,因降雨量陡增,地下水位抬升,棚內積水也隨之升高,水位最高處達兩米半。

9月11日,水災已過去20多天,將近中午12點,孟家村村民李保玲夫婦仍在大棚外勞作。結婚7年,他們一共建了3個大棚,其中兩個出現了坍塌,眼前這個是兩年前新建的,當時物料價格較低,這個大棚的修建成本在15萬元左右。

20多天來,這對夫妻沒有一天不守在棚里,也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。李保玲回憶,第一場雨是從8月13日晚上10點左右開始下的,“很大,真的很大”是她對這場雨樸素的形容,語氣中仍帶著驚慌。雨從晚上10點多下到第二天凌晨4點,她和丈夫也在棚里待了一宿,深夜的大雨中,兩個人未來得及穿上水鞋,雙腳陷在泥里,用鐵锨把土裝進平日積攢的化肥袋子里,拼命想把大棚前面水溝一側的土壘得更高一點,試圖通過這樣的土辦法防止溝里的水漫過溝沿灌進大棚。

深夜冒雨苦干的不止這對夫妻,幾乎所有種棚的村民都試圖用這種土辦法阻止洪水向棚里蔓延。第一場雨時這種辦法還有些奏效,但在間隔不久就到來的第二場大雨面前,他們就顯得無能為力了。

第二場雨開始下后不久,村里組織了集體救援。李保玲的丈夫和村里的7個男人一起守著村頭的大壩,準備好了土方時刻防備決堤,每天十幾個小時在水里泡著,抽水、排水、看壩、扯管子……在半米多深的水里趟來趟去十幾天。

“除了要睡覺的時候去干的地方躺一會,其余時間我們全都在水里泡著,直到前幾天有的人腳上還全是水泡——這些水里滲進了化肥和農藥,不干凈。有些人腳腫著,還有化膿的、長癬的,嚴重的還有爛掉的?!崩畋A嵴煞蛘f,“農民就是這樣,越是刮風下雨,越要往地里跑”。

雖然損失不小,但對于當地農民來說,如何盡快將大棚修好,趕在天氣完全變冷之前補種上作物,才是他們面臨的當務之急。“先種上減少損失,我們就靠棚了,不然今年吃什么?”李保玲的想法很簡單,損失已經無可挽回,要是錯過了節(jié)氣種不上作物,損失更大。

相較于計算得失,這位長久埋身大棚的女人顯然對作物的習性更為熟悉。她告訴記者,這里的大棚以種植茄子為主,每年7月底栽秧,來年6月中上旬拔掉,一年中有不到兩個月的休種期。茄子從種上到第一次采摘歷時兩個多月,多的時候一個多星期可以采摘一次,天氣冷的時候兩個多星期采摘一次。一個兩畝地的大棚,一年收成好的話能有近10萬的毛利,除去澆糞、施肥、買苗買農藥、換膜等成本,最多能有5萬~6萬元收入。加上另兩個規(guī)模較小的棚,一年下來總共能收入10多萬元。

10多萬是一個家庭辛苦一年的收入,這份收入除了供一家生活用度外,大頭是孩子的學費。李保玲家的兩個孩子都在縣城最好的學校讀書,兩個孩子一年的學費將近5萬。而剩下的錢,用她的話說是“種地賺的錢,一回頭就又投到棚里去了,手里沒幾個錢,都是一點一點攢出來的——用錢弄棚,用棚弄錢”。

中午光景,太陽當空照著,華東北部平原9月的陽光依然強烈。鄉(xiāng)間小路的兩側整齊地排列著白花花的大棚,田間水溝里汩汩的水流聲依稀可辨,四下里很寂靜,附近的棚里只有李保玲這對夫妻。在與記者搭話的時候,他們手頭的活計也不曾停下,不時把水泵和抽水管搬動到更合適的位置,一锨一锨地向大棚的墻角培土。因為常年的日曬,兩人皮膚都顯得黝黑,不時說幾句話,很是默契。

大棚邊的道路上停著一輛三輪車和一輛電動車,電動車的車把上掛著一個白色塑料袋,里面有兩個火燒。干活間隙,李保玲過來拿起吃了幾口。

在紀臺鎮(zhèn)桂家村,村民曲大哥正在修繕大棚。他很健談,帶記者查看了被水沖泡過的幾處大棚,每到一個棚里,他都會習慣性地簡單講述下這個棚的損毀情況以及預計的修繕費用。

曲大哥身上有著農民獨特的活泛和務實。他種植了5個拱棚,原本預計9月賣完菜后保守有10多萬元的收入,如今卻只剩下了一個棚里的黃瓜。說他活絡,是因為他很快找到了其他營生——修棚?!胺N不了地就修棚,總要掙點錢吃飯?!被蛟S是因為自己也種棚的原因,他對修棚的一切都很熟悉,從坍塌程度判斷到維修費用預估,修復流程也輕車熟路。

“先準備材料,然后找施工隊,他們有小型挖掘機,用瓦子把淤泥清理出去。然后要先把地基打好,把立柱支上,棚頂用鋼絲支起來,再鋪上保溫材料,最后上土,把土晾干才能再開始種作物?!鼻蟾缦蛴浾弑硎?。

交談間隙,幾位村民聚了過來,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自己家的情況。說話間幾個人已經開始合力從棚里向外搬運斷裂的立柱,“我們互相幫忙,找施工隊太貴了?!彼麄円彩窍氡M快修復好受損較輕的大棚,趕在天涼前搶種上作物,盡量挽回一些損失。“我們現在最希望的是政府的貸款能盡快下來,我們也知道需要貸款的人太多,手續(xù)肯定繁瑣,但我們真的很急?!?/span>曲大哥說。

在紀臺鎮(zhèn)曹官莊村的一處大棚里,壽光市農業(yè)技術推廣協會的幾位會員正和農民一起鏟地。水災發(fā)生后,他們響應政府號召,協助菜農開展自救工作。一位協會成員向記者介紹,目前大部分棚室明水已排除完畢,棚室排完水后,很多菜農在晾地,原因是土壤含水量高,濕度大,怕茄苗定植后漚根。但隨著溫度逐漸降低,幼苗晚種植一天,收獲時間也要相應推遲。而目前要等到土壤條件適合定植幼苗還不知道多久,不少菜農為此愁眉苦臉。

為了使菜農早一天下種,該協會提出高起壟栽培方法并指導菜農種植。記者在棚里看到的,正是該協會會長王友福在手把手地教菜農作壟。

王友福介紹,眼下,往年正常的定植期已經過了很久,菜農早一天定植,能提前好幾天收獲。這種高壟栽培模式適合所有無明水的棚室,只要能整出高壟,就能定植茄苗。這種栽培模式無需翻地,無需使用底肥,可最大程度地降低菜農投入成本,提高效益。

口子村:豬都沖走了,我哭了

上口鎮(zhèn)口子村是這次洪災的重災區(qū),以養(yǎng)殖業(yè)為主的農業(yè)結構使村民在此次洪災中經濟損失嚴重。

口子村有新村和老村之分,兩村之間以一條南北走向的羊田公路劃分??谧永洗逦挥趶浐訅蝺?,南北西三面環(huán)水,東面的羊田公路同時充當著河堤大壩。1984年開始,出于對村民生產生活安全的考慮,壽光當地組織口子村整村搬遷,歷時7年搬遷至羊田路路東,稱為口子新村,路西的老村被作為養(yǎng)殖基地使用。

口子舊村養(yǎng)殖場,洪水退去后,一輛面包車陷在淤泥里

據《壽光日報》報道,口子村老村養(yǎng)殖聚集區(qū)集中了80多戶養(yǎng)殖戶,養(yǎng)著2.8萬頭生豬、3萬只蛋雞,還有狐貍、貂、羊等畜禽。在這次洪災中,除了2000頭豬,其余全部溺亡。

村民宋大姐一家的養(yǎng)豬數量在500頭左右,包括35頭母豬和400多只小豬,絕大部分被水沖走了,僅剩下的一頭母豬和幾只小豬后來也相繼死去。飼料也被浸泡了,豬欄被沖斷了,豬舍有些地方也出現了坍塌。

宋大姐和丈夫都50出頭了,10年前開始養(yǎng)豬,最開始只有幾頭種豬。這10年間,養(yǎng)豬收入除了日常用度,剩余的錢都繼續(xù)投進了養(yǎng)殖場,每年添幾頭豬,漸漸把規(guī)模做大了?!百Y產全在養(yǎng)殖場里?!贝迕襁@樣形容。

8月19日,口子村廣播了上游水庫開閘泄洪的消息,提醒村民不要睡覺,隨時準備撤離。20日早晨6點左右洪峰來到,口子舊村水位最高將近3米。

村民已經撤離到廣陵中學臨時安置點。眼看著舊村養(yǎng)殖場進了水,他們都焦躁不安。21日上午9點,宋大姐的丈夫和其他兩位村民游泳進入舊村,已經找不到幾頭豬了。幾個人在泡在水里尋覓了一天,下午4點多回到新村,沮喪,疲勞和寒冷交織在一起,渾身瑟瑟發(fā)抖。

“我游泳進去的時候赤著腳,一著地就被玻璃碴子割傷了腳。我找到我家的豬棚,一看所有的豬都沒了。我哭了。”一位村民說。

幾天來,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泡在水里。在19日當天,老村已經進水了,宋大姐家的養(yǎng)殖場里還有1萬多斤飼料堆在地上,為盡量減少損失,她丈夫冒著雨,徒手一袋一袋地將飼料扛起再放下,希望能壘高一點,只要水不淹沒所有的飼料,就能留下一點。

“他一直在那里搬啊搬啊,叫他走也叫不動,最后水快沒過脖子了,我過去拉住他跟他喊先保住命,才把他拉走了。”宋大姐說。

村民仍然希望能夠自救,“希望給我們補貼一些資金讓我們先生活下去,我們再慢慢建設?!币晃粨p失慘重的村民表達了這樣樸素的愿望。

傍晚時分,口子老村原本喧鬧的養(yǎng)殖場悄無人聲。村口的一間豬棚里,一位50多歲的大姐在收拾被損壞的物資,將一些原本裝飼料的袋子收集起來,這些袋子一斤大概能賣幾毛錢。

溺亡畜禽的處理也是一個較大的問題。上口鎮(zhèn)鎮(zhèn)長王秀忠曾接受采訪表示,淹死的牲畜非常多,機械施工難度大,大量淹死的牲畜漂在玉米田里,收集難度很大。這部分工作主要由防疫部門展開,上口鎮(zhèn)畜牧獸醫(yī)管理站站長孫華建在接受央廣網采訪時介紹,8月22日下午,大型機械開始進村作業(yè),并調派無人機進行全域防疫。截至25日,口子村死亡的生豬已基本都按國家標準進行深挖深埋的無害化處理,所有有水面的區(qū)域全部噴灑足量的消毒劑。

南宅科:舊村邊上起新樓

南宅科隸屬于壽光市的羊口鎮(zhèn),彌河支流從村落東面流過,西北兩面有鐵道經過,水易進難出,該村是此次洪災過后需要整體搬遷的村莊之一。

據村民介紹,8月19日,村里就組織了搶險突擊隊對鄰村而過的彌河大壩進行24小時的巡查加固。20日上午,全村人員全部撤離,20日晚8點,洪水進入村莊,第二天村內水深達1.5米。

排水工作的開展緊張有序。據村民介紹,濟南、泰安前來支援的消防官兵啟用6臺大功率抽水機24小時往外排水,黨委政府協調22臺水泵,一字兒排開,連續(xù)不斷對外抽水。26日晚,1100名消防官兵支援南宅科村,到27日凌晨5點,村內積水全部排凈,村民陸續(xù)回到家中。

家里的情景讓人感到陌生:庭院里到處是被水泡過的痕跡,房屋內的積水剛剛退去,屋內的家具全部被浸泡過,衣物、棉被、雜物等在地上七零八落,一片狼藉。記者遇見一位正在收拾東西的大姐,她正將泡過水的兒子的結婚照連同相框綁在三輪車的最上面,攀談幾句后她便紅了眼眶。

網上流傳的照片多為該村村民在晾曬自己家的物品,但該村村民面對的問題遠不止于此,因為該村目前的房屋多為老宅,年歲已久,經雨水浸泡后已成為危房。經研究后,羊口鎮(zhèn)確定了南宅科村的整體搬遷計劃。

南宅科面積不大,共有350戶,1070人,房屋352間。雖然房屋有些老舊,但一進村就能感受到規(guī)劃的用心,房屋整齊有序,村內的街道、胡同都是柏油路面且較為寬敞,十分干凈整潔。

因為居民大都已經搬遷,村內很少見到人了,路邊棗樹上的棗子已經紅了一半,因無人采摘散落了一地。這里宅基地分配較多,每家宅子占地約一畝半,院子里多會留出一小塊地方種些家常吃的菜,記者走訪了幾個沒有上鎖的院子,皆已一片狼藉。

狼藉中有掙扎,對苦難的承受和堅韌的生命力也在其中浮現。在幾乎已經空空如也的村子里,一位村民的門口停了一輛三輪車,車上鋪著褥子,簡單搭了蚊帳,院子里的東西七零八落,空氣里有一股濃烈的糧食發(fā)酵的酒酸味。他正用鏟子把被水浸泡過的麥子往三輪車里裝。

他家種了30畝地,今年夏天收的麥子只賣了很少一部分,因為今年價格較低只能賣到1.1元,以往則能賣到1.2元或者1.3元,而且麥子過了冬能漲稱,算下來1萬多斤麥子中間能有1000多元的差價。

烈日當頭,汗水從他黝黑的臉上滴落。他脖子上搭了個臟兮兮的毛巾,不時用來擦一擦臉。為了將這些麥子盡快鏟完,他晚上就在門口那輛三輪車上睡覺。為什么麥子都已經爛了還要裝起來?他告訴記者,這些爛了的麥子也有人收,每斤5分錢,這些大概有1萬斤麥子,還能賣500多塊錢。

在老村以西800米,新的南宅科村已破土動工。壽光城投負責項目施工的現場工作人員告訴記者,目前正在搭建工人住的活動板房,5天時間搭建了48間。而據《濰坊晚報》報道,濰坊市規(guī)劃局已會同壽光、安丘、昌樂、青州、臨朐等11個受災縣、市、區(qū)(開發(fā)區(qū))全面啟動災后重建家園規(guī)劃編制工作,對于整體遷建的村莊,將由省城鄉(xiāng)規(guī)劃設計研究院會同市縣規(guī)劃部門盡快完成村莊規(guī)劃方案,設計15個農房建筑選擇方案。

土地在召喚

王君暉

離開壽光一周后,仍不時收到當時采訪的村民從微信上發(fā)來的鏈接,多是關于當地情況的報道,也會有一些簡單的問候。他們發(fā)的通常都是語音,有時候會直接用當地方言,有時候會用帶著方言味道的普通話,有時會發(fā)些牢騷。

這些聲音會把我拉回采訪現場,仿佛又站在田間地頭聽村民們計算損失、規(guī)劃未來。在口子村采訪時,一位60多歲的老大爺說著說著突然嘴角向下一瞥哭了起來,南宅科一位在老宅打包物品的大姐不停地念叨“啥都沒了”。在秋收即將到來的這個夏末,他們被洪水裹挾而去的有長勢正好的連片莊稼,有精心飼養(yǎng)正待出欄的家畜,也有一家三代居住著的老宅,有老宅里新添置的家電和院落里掛滿果子的棗樹。

在壽光受災鄉(xiāng)鎮(zhèn)走訪的3天時間里,聽到過一些悲傷的故事,見到了朦朧的淚眼,有很多迷茫的問詢和沉默的背影,還有被這種不能承受之重撞擊后繼續(xù)埋頭田間的身影。悲痛有時,生活仍要繼續(xù),如何重整,如何播種,如何活著,是他們簡單卻務實的信念。一些村民仍自己在用水泵向外抽水,一些人已經開始著手修繕被毀壞的大棚,平整土地,希望盡快栽下秧苗。

那些時刻,在9月的晴空烈日下,看著鐵锨一鏟一鏟上下起伏,農民們面對苦難的務實和安之若素讓我動容,任何語言仿佛都喪失了意義。

與洪水等種種自然災難的斗爭,是聚落文明自史前社會便已經開始面對的重要命題。從刀耕火種到現代農耕,技術和工具隨著時代變遷不斷改進完善,效率和產能的提升也帶來生活上不可同日而語的改善。但亙古未變的是腳下的土地和與土地對望的藍天白云,即使有了更有效的農藥化肥,有了溫控的大棚,農業(yè)依舊是一個靠天吃飯的行當,推犁耕地,播種收獲,古老的流程和技藝祖輩相傳,世世代代犁過的是同一方田,挑過的是同一汪水。

災后30天,洪水已然退去,彌河重歸靜默。被洪水短暫吞噬的土地又裸露出來,舉目四望是縱橫交錯的龜裂痕跡和深淺不一的淤泥,被洪水洗刷過的農田里,原本應已結棒的玉米耷拉著頭,不復青綠。

“我知道黃昏正在轉瞬即逝,黑夜從天而降了。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實的胸膛,那是召喚的姿態(tài),就像女人召喚著她們的兒女,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?!庇嗳A在《活著》結尾的這句話,寫盡了以土地為生的人與皇天后土的難舍難分。土地對耕作者的恩賜和給予自遠古綿延至今,也曾被蹂躪,也曾有災難,困境中的堅忍和韌性,更加難以磨滅。此刻壽光的土地,也再一次深情呼喚著這方土地上的子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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